AER-奴隶贸易和非洲不信任的起源
信任是经济发展的要素之一，对人和机构的不信任会阻碍合作与创新。在这项研究中，Nunn等确认历史上的奴隶贸易引起了非洲内部的不信任（Mistrust），这种不信任文化持续至今。
标题: The Slave Trade and the Origins of Mistrust in Africa
期刊: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作者:
- Nathan Nunn: 土豆🥔大神，QJE主编之一，从哈佛跳槽到UBC了。本文是土豆大神作品中被引量最高的一篇。https://nathannunn.arts.ubc.ca/，主页里有不少有意思的内容！
- Leonard Wantchekon: James Madison Professor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Professor of Politics and International Affairs, Princeton university. 是一位非洲裔教授，祖籍是Benin（一个位于西非中南部的国家）。
出刊时间：December 2011
Preface
关于现代非洲国家的普遍不发达有很多种解释，Nunn大神2008年的QJE论文The Long-term Effects of Africa's Slave Trades使用航运记录和历史奴隶贸易数据发现，一个国家历史上出口奴隶的数量与该国当今的经济表现存在强烈的负相关关系。但是，历史的奴隶贸易如何影响了当今的经济表现，其机制是什么，尚缺乏严密的证据。
良好的信任能促进合作并推动创新与经济发展，而不信任则对经济发展具有阻碍作用。AER这篇论文认为，历史上的奴隶贸易引起了非洲内部的群体不信任并持续至今，这可以作为奴隶贸易与非洲当今经济表现的解释机制之一。
这种不信任的来源是奴隶的获取方式：早期奴隶主要通过国家组织的突袭和战争来俘虏，但随着贸易的发展，不安全的环境渗透到个人层面，朋友、家人等都可能通过绑架、欺骗将对方卖为奴隶。这种被出卖的风险构成了不信任的经验法则，以文化的形式传承至今。
本文的不信任对应的原文是“Mistrust”，与“Distrust”有一些区别：
"Mistrust"和"Distrust"这两个词在日常英语中可以互换使用，但它们之间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 Mistrust 通常指的是基于某人或某事过去的表现而产生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意味着过去的行为使人对未来的可靠性或诚信产生怀疑。Mistrust 更多的是关于直觉和情感的反应，可能没有明确的理由。
- Distrust 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信任，通常是基于具体的理由或证据的。它意味着强烈的信念，认为某人或某物是不可信的。Distrust 可以是对某人诚信的怀疑，也可以是对信息或情况的怀疑，往往伴随着更多的分析和评估。
总的来说，mistrust 更多地涉及到一种基于情感和直觉的不确定感，而 distrust 则是一种更为理性和基于具体证据的不信任。
奴隶是如何被“卖”的
- 在奴隶贸易的早期，几乎所有的奴隶都是在大规模冲突或袭击中被带走的。这导致了当地社区内外的不安全环境；
- 当人成为商品：个人可以通过出卖他人来获利或保护自己，如通过欺骗、绑架或其他形式的小规模暴力，人们可以用奴隶与欧洲人或奴隶商人交换枪支和铁制武器；
- 贩奴联盟：奴隶商人与村庄内的关键群体形成战略联盟，以获取奴隶，使得村庄、邻居和家人都不安全；甚至会以假装给他人提供庇护所的方式将他卖掉；
- 19世纪40年代的一位德国传教士和语言学家收集了居住在塞拉利昂的144名前奴隶的信息：超过40%的人是被绑架而成为奴隶，不到25%的人因为战争成为奴隶，近20%的人由亲戚或朋友出卖成为奴隶。在一些地区，甚至形成了将自己的亲属卖给奴隶商人的习俗；
- 司法系统作为获取奴隶的渠道：通过指控他人（通常是家人）使用巫术、盗窃、通奸或谋杀等罪行获取奴隶，如果被判有罪，被告将被判处奴役；
- 领导人作为奴隶贩子：酋长往往是奴隶贩子，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经常会有将自己的人民出卖为奴隶的情况。（因此奴隶贸易也可能引发对政治人物的不信任）
奴隶贸易的不信任如何成为一种文化
- 人类学视角：文化是一种在不确定或复杂环境中行动的经验法则。有研究显示，如果信息获取的成本很高或不完备，那么个人根据经验法则行事可能是最佳的。人们可能不会在每种情况下都寻求最佳的行事方式，但人们会追求降低自己行事所需的信息成本，即通过经验法则行事往往是高效的（尽管不是在每种情况下都是最优）。不同的行事规则通过自然选择的过程演变而来，该过程由不同经验法则的相对收益决定。（体感就是说，如果信任别人可能导致自己被卖，那么在多种情况下，不信任别人都是一种简单有效的决策）
- 文化规范与制度的互补说：个人可以从长辈那里继承一些文化规范，并通过投票等活动对政治制度的演进作出选择。不信任的文化会导致薄弱（weaker）的制度，薄弱的制度反过来又导致了糟糕的行为和更低的信任水平，陷入不信任的恶性循环；
- 奴隶贸易本身的持久性：奴隶贸易持续了400多年，其后果的消散需要很长时间，文化变化是缓慢发生的。这一点有一些文献证据，如东德人比西德人更看好政府干预，两德统一后，东德人的态度慢慢向西德人靠拢。虽然战后德国分裂只持续了45年，但作者估计这种差异需要20-40年才能消弥；
- 基因选择说：前面几种解释都是”文化学习“的路径，但也有可能，这种不信任是天生的。天生更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在奴隶贸易中有更大可能性被掳走，那么剩下的就是天生不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大量低互信水平的人留在了非洲，并持续至今。
数据与变量
个人层面数据
- 来源于非洲晴雨表，调查涵盖撒哈拉以南的17个非洲国家；
- 被解释变量：对亲戚、邻居和当地民选政府委员会的信任程度，对本族裔和外族裔的信任程度；分别为完全没有、只有一点点、有点、很多，回归中可以赋值为0-3，按有序变量处理。
种族层面数据
- 族群奴隶数量来自于Nunn (2008)构建的国家级奴隶出口数据，涵盖从1400-1900年非洲四次奴隶贸易（包括跨大西洋、跨印度洋、跨红海和跨撒哈拉）；将数据分解到种族层面；
（⬆️1500-1900 年非洲奴隶贸易概述。图片来自联合国网站：International Day of Remembrance of the Victims of Slavery and the Transatlantic Slave Trade）
- 由于只有跨大西洋和跨印度洋的贸易有足够详细的种族数据，所以实证分析未考虑其他两种（跨红海和跨撒哈拉的贸易量较少，因此忽略这一部分影响不大）；
- 对于跨大西洋的奴隶贸易，Nunn收集了80656名已知种族的奴隶，涵盖229个种族；对于跨印度洋的奴隶贸易，Nunn收集了21048名奴隶，涵盖80个种族，分布如下图所示：
实证部分
基准回归
- 在被解释变量为对邻居的信任水平的回归中，不论解释变量为族群中被掳走的奴隶数量还是奴隶贸易强度（被掳走的人数/居住面积or历史人口），结果都显著为负；
- 奴隶贸易对亲戚、邻居、当地政府委员会、本族裔和外族裔的信任水平都有负向显著影响；
因果识别
- 控制族群历史上的居住地环境、殖民前繁荣度、定居模式等变量后，结果依然显著为负；
- 使用各族群居住地到海岸线的距离作为工具变量，维持了与基准回归一致的结论；
- 利用亚洲晴雨表的相关问题，并使用受访者位置到海岸线的距离作IV，发现结果不显著且没有现实意义，表明非洲的奴隶贸易才是构成不信任的原因。
机制分析
- 奴隶贸易对不信任的影响是通过文化传播的吗？奴隶贸易也可能导致了糟糕的制度，这些薄弱的制度也塑造了当今的不信任？
- 在模型中纳入受访者对政府议员和议会的态度，结果发现主要解释变量系数的绝对值下降了一半，但依然很显著，表明至少有一半的奴隶贸易与不信任的关系不能用地方议会可信度的恶化来解释（妙哇！！）；
- 将受访者族裔历史上被掳走的奴隶数量作为解释变量（以衡量文化的影响——内部渠道），同时纳入受访者当前居住地历史上的奴隶数量（作为制度的代理——外部渠道），两个变量的系数都显著为负，其中，内部渠道的系数更大，表明文化和制度作为机制都成立。
号外
- 这篇文章的写作很友好，语言和逻辑都比较亲民；
- 这篇文章是截面数据因果推断的杰作，用pw的话说就是，replication的收益很高；文章对IV的使用、机制分析部分的操作，都很值得学习！
原文信息
Nunn, Nathan, and Leonard Wantchekon. 2011. "The Slave Trade and the Origins of Mistrust in Africa."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1 (7): 3221-52.https://www.aeaweb.org/articles?id=10.1257/aer.101.7.3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