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E-那些考公失败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公务员考试竞争激烈，备考投入大，上岸困难，那些没有上岸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印度人也喜欢考公！该文利用印度部分公共部门招聘冻结的数据发现，冻结结束十年后，受影响的群体家庭消费降低、收入潜力下降，更晚组建家庭，并且失业率更高。结果表明，激烈的考试竞争可能导致最终无效的备考投入。

标题: The long-run costs of highly competitive exams for government jobs

期刊: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作者:

• Kunal Mangal：在这篇论文的署名里，其为Independent Researcher。其个人网站显示，他现在在Neo.Tax工作。他于2021年在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获得公共政策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劳动经济学、发展经济学。个人网站参见：https://kmangal.github.io/ 。

上线时间： 17 June 2024

引言

• 研究背景：在全球范围内，约有80%的国家使用基于择优录取的考试制度来选拔公务员。这些考试的激烈竞争性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帮助创建一个更专业、更优质的官僚队伍；然而，当在公共部门工作明显比在私人部门工作更有价值的情况下，这种竞争可能会达到极端水平。例如，在印度、中国、巴西和南欧，这些考试的录取率往往低于1%；
• 核心问题：参加激烈的选拔性考试是否最终有利于大多数无法被录取的考生？候选人参加选拔考试的长期影响如何？结果存在不确定性：
  • 一方面，备考可能是一种对公共部门以外也有价值的普适性人力资本投资；
  • 另一方面，花费大量时间进行考试准备且未被录取的后果可能会对候选人产生长期的经济和社会创伤效应。
• 研究案例：本文以印度泰米尔纳德邦（Tamil Nadu）在2001年至2006年期间实施的部分招聘冻结政策（即政府对外招聘的岗位减少）为研究案例。该政策导致受影响部门的职位空缺减少了86%。本文首先研究这一冲击如何影响剩余职位的竞争力，然后追踪在招聘冻结期间暴露于这一政策的群体在短期和长期的表现。

公务员招聘冻结

政策背景与实施

• 招聘冻结时期：从2001年11月到2006年7月，泰米尔纳德邦政府暂停了大部分“非必要职位”的招聘。医生、警察和教师等职位被明确豁免于冻结政策。宣布冻结招聘的政府命令没有提到它将持续多长时间，这对未来的招聘水平产生了很大的不确定性；

• 受影响职位：冻结政策主要影响了邦公务员系统中的非专业行政职位（如“科员”或“初级助理”）。这些职位通过“大规模招聘”进行招募，即通过单次考试填补大量职位空缺。在冻结期间，这些职位占所有空缺职位的80%和申请总数的93%。所有受招聘冻结影响的职位均由一个名为泰米尔纳德邦公共服务委员会 （TNPSC） 的政府机构招聘；

• 财政危机：招聘冻结的原因是邦政府财政危机，危机由上世纪90年代末实施的一系列公务员工资上涨引发。尽管其他邦也经历了财政危机，但泰米尔纳德邦是唯一实施如此严厉招聘冻结政策的邦；

• 冻结效果：冻结期间受影响职位的空缺数量减少了86%。平均每年招聘从冻结前的37次减少到冻结期间的9次。冻结结束后，招聘次数仍然较少，但职位空缺恢复到了冻结前的水平，甚至稍高于冻结前。⬇️下图展示了泰米尔纳德邦受招聘冻结影响的职位的招聘强度，竖红线表示招聘冻结的开始和结束：

谁受到招聘冻结的影响

• 主要影响泰米尔纳德邦：原则上，所有印度人都可以申请泰米尔纳德邦的政府职位，但实际上，TNPSC很少收到来自泰米尔纳德邦以外的申请。因此，招聘冻结的影响主要局限于泰米尔纳德邦州内；
• 年龄和学历要求：政府职位的基本要求是至少18岁和拥有至少10级标准教育的学历。较高层次的职位则需要大学学位或特定领域的学位；
• 申请率：不同年龄和学历水平的申请率差异显著。大学毕业生的申请率最高，随着年龄增长，申请率逐渐下降。这是因为大多数考生在大学毕业后开始申请政府职位，然后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放弃；
• 受影响的人群：主要是年轻男性大学毕业生：由于大学毕业生更有可能受到招聘冻结的影响，且女性劳动参与率较低，因此本文的分析主要集中在男性大学毕业生群体。

理论机制

从理论上讲，招聘冻结对候选人行为的影响是不确定的：

• 一方面，职位空缺的减少降低了当前备考的价值，鼓励考生更早地选择外部考试。也就是说，僧多粥少，考生更有可能更换目标干别的；
• 另一方面，如果考生从备考中获得足够大的Surplus（不知道怎么翻译），他们可以通过学习更多来弥补空缺的减少，以保持对当前或未来空缺的竞争力。即，招聘冻结也给了考生更多的备考时间，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卷考试。

本文构建了一个理论模型描述这种情况。

考生如何决定投入多少时间备考

考生的决策可以被视为一个动态优化问题。在每个时间段 \(t\) ，个体决定投入多少时间在考试准备上 \(s_t\) 。较高的 \(s_t\) 值意味着个体被观察到就业的可能性较低。模型的一个关键特点是先前的学习努力影响当前的上岸概率。因此，当前的学习决策取决于对未来的预期。

考生的优化问题可以表示为：

\[ \max_{s_t} \sum_{t=0}^{T} \beta^t E[ u_t(s_t, S_{t-1}) ] \]

\[ u_t(s_t, S_{t-1}) = p_t(s_t | S_{t-1}, N_t) g - c_t(s_t) \]

其中， \(S_{t-1} = (s_0, s_1, \ldots, s_{t-1})\) 是先前学习投入的历史记录； \(g\) 是政府职位的价值； \(p_t(.)\) 是表示考生对选拔概率的信念的函数； \(c(s_t)\) 是考试准备的成本。假设 \(p_t(0) = 0\) 且 \(c_t(0) = -w_t\) ，其中 \(w_t\) 是外部选择的工资。效用是随机的，因为上岸的概率取决于随机空缺水平， \(N_t\) 其值是不确定的，只有在每个周期开始时才能实现。

根据模型，考生会继续准备考试，只要以下条件成立： \[ p_t(s^*_t) g - c_t(s^*_t) + \beta E[V_{t+1}(s^*_t) - V_{t+1}(0)] > w_t \] 其中 \(s^t\) 是最优学习努力水平， \(V_{t+1}\) 是当前投资决策的未来价值。

潜在机制

在招聘冻结的情况下，职位空缺的大幅减少对考试准备的影响是不确定的。本文提出了三种潜在机制来解释考生为何可能会在冻结期间增加考试准备投入。

潜在机制#1：考生通过增加努力来弥补职位空缺的减少

• 当职位空缺处于正常水平时，许多考生可能对自己的成功机会感到相对自信，仅投入足够的学习时间以保持竞争力；
• 当职位空缺减少时，考生意识到他们之前的努力水平不足以保持预期的选拔概率。这时，那些自认为在上岸边缘的考生可能会更加努力以达到选拔门槛。即使他们必须投入更多的努力来维持相同的成功概率，他们仍然可能更愿意继续考试准备而不是选择其他职业。

潜在机制#2：招聘冻结扰乱了考生自我能力的认知过程

• 招聘冻结不仅减少了职位空缺，还减少了考试的频率。考试为考生提供了对其表现的反馈，这有助于他们评估未来成功的可能性。缺乏反馈可能导致过于乐观的信念持续存在，鼓励考生在考试准备上投入更多时间。

潜在机制#3：对招聘冻结持续时间的不确定性可能鼓励考生坚持准备

• 考生在不知道招聘冻结会持续多长时间的情况下，必须决定如何应对。如果招聘冻结的持续时间预先宣布，考生可以暂时停止学习，待冻结结束前再恢复。然而，由于招聘冻结随时可能结束，暂停学习的考生可能在招聘恢复正常时变得不具竞争力。持续备考可以被视为保持竞争力的策略，这种策略的价值取决于暂停学习后重新赶上其他考生的难度。

考生对招聘冻结的响应取决于他们对自己成功可能性的信念。由于大多数考生对选拔机会的信念过于乐观，许多考生可能会认为自己在选拔中具有边际竞争力，从而导致对招聘冻结的响应不仅限于职位空缺数量的变化。

冻结招聘对报考行为的影响

本文使用了从1992/93财年至2009/10财年的TNPSC年度报告数据。报告中包含了每次招聘的通知日期、职位类型、职位空缺数量和申请数量。将样本限制在冻结政策影响的职位上，并确保这些职位在冻结期间和冻结之前都有招聘记录。最终样本包括47次招聘：冻结前的27次，冻结期间的8次例外招聘，以及冻结后的12次。

本文的主要结果变量是申请数量及其与职位空缺的比例（即竞争激烈程度）。采用简单的前后比较设计，基于泊松回归模型来估计招聘冻结对申请量和竞争激烈程度的影响。

结果显示：

• 冻结期间职位空缺显著减少，即使在冻结期间仍有通知的职位中，职位空缺也减少了约72%（表1第一列）。招聘冻结结束后，空缺率恢复到略高于正常水平的水平；
• 尽管职位空缺减少，申请数量在冻结期间实际上增加了约10%（表1第二列）。这个结果在所有职位类型中总体上并不显著，但在2005财年（冻结期间唯一进行大规模招聘的一年）非常显著，当年申请数量增加了约100%；
• 由于申请数量增加和职位空缺减少，竞争激烈程度在冻结期间显著增加。具体来说，冻结期间每个职位空缺的申请数量增加了约390%（表1第三列）。冻结结束后，竞争激烈程度有所下降，但仍高于冻结前水平。

冻结招聘对同期劳动力供给的影响

本节分析了泰米尔纳德邦招聘冻结政策对年轻男性大学毕业生劳动力供给的直接影响，尤其是对就业率、失业率和劳动参与率的影响。

本文使用了印度国家样本调查（NSS）数据，覆盖了从1993/94到2005/06（即第50到第62轮）期间的所有轮次。通过堆叠这些个别轮次的数据，本文获得了重复的横截面数据集。

主要结果变量：就业状态。根据NSS定义，分为就业、失业和不在劳动市场三种状态。不在劳动市场的人员进一步分为正在接受教育和因其他原因不在劳动市场。

实证策略：

• 主要分析样本为20至24岁的男性大学毕业生，因为这一群体最有可能受到招聘冻结的影响；
• 使用双重差分（DID）策略来估计招聘冻结对年轻毕业生劳动力市场轨迹的因果影响；
• 使用 Arkhangelsky et al. (2021) 提出的合成DID估计器来构建泰米尔纳德邦的反事实对照组。该估计器通过重新加权比较邦和处理前时间段中的观察数据，以尽可能满足平行趋势假设。

主要结果：

• 冻结期间，年轻男性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率平均下降了7.9个百分点（表2第一列），相对于基线46%的就业率，这一影响相当于约-17%的效果。这一就业率下降的部分原因是失业率和退出劳动市场率的增加；
• 异质性分析显示，招聘冻结的影响主要集中在完全有资格参加考试的候选人群体中（即拥有大学学位的候选人），而对不符合资格的人群影响较小（无资格群体的交互项不显著）：
• 工资率影响：招聘冻结导致大学毕业生的平均日工资率上升，而对低学历工人的影响较小。这些结果表明劳动力供给减少导致工资上升，而不是需求减少导致工资下降。

冻结招聘的长期影响

备考的群体通过 失业（全职备考）来应对招聘冻结，很可能是为了在考试过程中保持竞争力。本节评估这种投资策略的长期后果。

数据来源：使用了消费者金字塔家庭调查（CPHS）数据，该调查由印度经济监测中心（CMIE）进行，包含了2014年1月至2019年12月期间的所有波次数据。CPHS 是一个覆盖约160,000个家庭的面板调查，每四个月进行一次随访。本文重点关注大学学历的男性。

主要结果变量：1) 获得政府工作的情况；2) 私营部门的职业选择；3) 收入和支出；4) 家庭劳动力供给；5) 家庭组建。

实证策略

本文通过考察不同年龄段群体在招聘冻结中的暴露情况，使用DID设计来识别长期影响。由于较年轻的群体在招聘冻结期间暴露更高，选择较年长的群体作为对照组。

将样本分为三组：

• 高暴露组：在2001年时年龄为17-21岁；
• 低暴露组：在2001年时年龄为22-26岁；
• 对照组：在2001年时年龄为30-35岁。

由于暴露组与对照组之间没有一个明显的年龄断点，因此舍去2001年时年龄在27-29岁的样本，减少对列污染。

使用DID方法估计招聘冻结对不同暴露组的影响，模型形式为：

\[ y_{it} = \beta_1 \left[ \text{TN}_{s(it)} \times \text{HighExposure}_{c(it)} \right] + \beta_2 \left[ \text{TN}_{s(it)} \times \text{LowExposure}_{c(it)} \right] + \delta_1 \left[ \text{HighExposure}_{c(it)} \right] + \delta_2 \left[ \text{LowExposure}_{c(it)} \right] + \zeta_{s(it)} + \gamma_{c(it)} + \nu_{g(it)} + \epsilon_i \] 其中， \(y_{it}\) 是个体 \(i\) 在时间 \(t\) 的结果变量， \(s(it)\) 和 \(c(it)\) 分别表示个体的邦和群体， \(\text{TN}_{s(it)}\) 是泰米尔纳德邦的指示变量， \(\text{HighExposure}_{c(it)}\) 和 \(\text{LowExposure}_{c(it)}\) 分别是高暴露组和低暴露组的指示变量， \(\zeta_{s(it)}\) 、 \(\gamma_{c(it)}\) 和 \(\nu_{g(it)}\) 分别是邦、群体和（第一次和当前轮次）固定效应。

结果

• 政府工作的获得：高暴露组男性获得任何政府工作的概率下降了约5个百分点（表5 Panel A），但在豁免职位上的获得概率没有显著变化。这一影响大约是职位空缺减少直接影响的10倍，可能是由于数据的非代表性样本或受影响考生的考试能力下降；
• 私营部门的职业选择：在未能获得政府职位的情况下，受影响考生转向私营部门工作，主要是被雇佣而非经商。然而，即使在招聘冻结十年后，也有迹象表明，仍然失业的男性比例增加了约1.9个百分点（表5 Panel B），表明一部分考生在长期内仍未能成功进入劳动力市场；
• 收入和支出：虽然没有发现对个体收入的显著影响，但家庭人均消费支出减少了约10%（表5 Panel C）。这表明受影响群体的收入潜力下降，特别是在其主要赚钱年限中，导致家庭整体消费水平下降；
• 家庭劳动力供给：表5 Panel D，受影响家庭的劳动力供给增加，特别是老年家庭成员推迟退休，以补偿年轻成员的收入不足。这些调整意味着家庭通过增加工作时间来应对财务冲击，尽管这对老年成员而言是一种负担；
• 家庭组建：表5 Panel E，高暴露组男性的组建家庭更晚，表现为较低的成为家庭户主的可能性和结婚可能性。这表明这些男性可能因就业和收入问题推迟了结婚和组建家庭。在离婚率低的情况下，这一证据强烈暗示，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结婚。（考公失败注孤生？）

哪些人进入政府部门，哪些人被挡在门外？

当财政困难，政府招聘冻结，竞争加剧时，哪些人最有可能被挡在门外？

表6显示，竞争加剧有利于具有较强教育背景的候选人。在印度的背景下，学生通常根据他们的学校表现对学位课程进行分类，表现较好、资源较丰富的学生更喜欢科学或工程学位，而表现较差、资源较少的学生则攻读艺术学位。在高暴露队列中，我们看到从科学背景中选出的候选人比例有所增加，而从艺术背景中选出的候选人则有所减少。

亦有文献显示，随着选拔过程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具有科学背景的学生在印度公共部门招聘考试的成功候选人中占据主导地位（Dhingra，2020）。

结论

• 2001年至2006年在泰米尔纳德邦实施的招聘冻结在短期和长期内对男性大学毕业生产生了深远的负面影响：
  • 尽管职位空缺减少，但申请数量并未减少，反而在某些年份有所增加，导致竞争激烈程度显著上升；
  • 在招聘冻结结束十年后，受影响最严重的群体显示出长期社会和经济创伤的迹象。这些男性群体推迟了自己组建家庭，对家庭消费的贡献较小，并且似乎更有可能继续失业，这表明收入能力下降。为了弥补经济冲击，家里的长辈们推迟了退休。
• 本文显示，限制公共部门的招聘并不鼓励私营部门进行更多的求职，甚至可能导致对考试准备的投资增加一倍。在这方面，定期和及时进行考试的做法可能会降低边际就业不足率；
• 本文的结果引发了对竞争激烈的选拔考试价值的质疑。未被选中的候选人的长期成本需要与提高候选人质量的潜在好处相权衡；
• 研究结果强调了更好地了解候选人报考行为的重要性。为什么候选人愿意容忍如此低的被选中概率？全职备考的决定中有多少是由学习驱动的？更好的候选人行为模型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预测未来政府招聘政策的影响。

号外

• 本文的结论很扎心，因为我们知道中国也是类似的情况：政府缩编，市场下行，考公热越来越热，考公群体上岸几率渺茫；另外在中国，文理划分明显，理工科在就业市场占据优势；
• 在我的家乡，一个中部128线小县城，路边随处可见考公培训的广告，触目惊心；
• 这篇论文的研究设计还蛮巧妙，值得学习；
• 有国内媒体报道说印度“国考”世界最难。印度的公务员考试（如印度行政服务考试，IAS）以竞争激烈著称。每年有数百万考生参加，而最终录取率通常不到0.1%；
• 在韩国首尔的Noryangjin地区，有一个被称为“考试村”的地方，汇集了大量准备公务员考试的考生。这些考生在小型公寓中租住，并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时间复习，试图在竞争激烈的考试中脱颖而出。（中国也有不少吧，许多大学附近的房屋都被考公、考研的群体租下了。）

原文信息

K. Mangal, The long-run costs of highly competitive exams for government jobs.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2024), doi: https://doi.org/10.1016/j.jdeveco.2024.103331.